劉基

  劉基,字伯溫青田人。曾祖,仕為翰林掌書。亡,邑子林融倡義旅。事敗,遣使簿錄其黨,多連染。使道宿家,醉使者而焚其廬,籍悉毀。使者計無所出,乃為更其籍,連染者皆得免。幼穎異,其師鄭復初謂其父曰:「君祖德厚,此子必大君之門矣。」至順間,舉進士,除高安丞,有廉直聲。行省辟之,謝去。起為江浙儒學副提舉,論御史失職,為臺臣所阻,再投劾歸。博通經史,於書無不窺,尤精象緯之學。西蜀趙天澤論江左人物,首稱,以為諸葛孔明儔也。

  方國珍起海上,掠郡縣,有司不能制。行省復辟為元帥府都事。議築慶元諸城以逼賊,國珍氣沮。及左丞帖里帖木兒招諭國珍氏兄弟首亂,不誅無以懲後。國珍懼,厚賂不受。國珍乃使人浮海至京,賄用事者。遂詔撫國珍,授以官,而責擅威福,羇管紹興氏遂愈橫。亡何,山寇蜂起,行省復辟剿捕,與行院判石抹宜孫處州。經略使李國鳳上其功,執政以氏故抑之,授總管府判,不與兵事。遂棄官還青田,著《郁離子》以見志。時避氏者爭依稍為部署,寇不敢犯。

  及太祖金華,定括蒼,聞宋濂等名,以幣聘。未應,總制孫炎再致書固邀之,始出。既至,陳時務十八策。太祖大喜,築禮賢館以處等,寵禮甚至。初,太祖韓林兒後,遙奉之。歲首,中書省設御座行禮,獨不拜,曰:「牧豎耳,奉之何為!」因見太祖,陳天命所在。太祖問征取計,曰:「士誠自守虜,不足慮。友諒劫主脅下,名號不正,地據上流,其心無日忘我,宜先圖之。氏滅,氏勢孤,一舉可定。然後北向中原,王業可成也。」太祖大悅曰:「先生有至計,勿惜盡言。」會陳友諒太平,謀東下,勢張甚,諸將或議降,或議奔據鍾山張目不言。太祖召入內,奮曰:「主降及奔者,可斬也。」太祖曰:「先生計安出?」曰:「賊驕矣,待其深入,伏兵邀取之,易耳。天道後舉者勝,取威制敵以成王業,在此舉矣。」太祖用其策,誘友諒至,大破之,以克敵賞賞辭。友諒兵復陷安慶太祖欲自將討之,以問力贊,遂出師攻安慶。自旦及暮不下,請逕趨江州,擣友諒巢穴,遂悉軍西上。友諒出不意,帥妻子奔武昌江州降。其龍興守將胡美子通﹛A請勿散其部曲。太祖有難色。從後蹋胡p。太祖悟,許之。降,江西諸郡皆下。

  喪母,值兵事未敢言,至是請還葬。會軍反,殺守將胡大海耿再成等,浙東搖動。,為守將夏毅諭安諸屬邑,復與平章郡榮等謀復處州,亂遂定。國珍素畏,致書唁。答書,宣示太祖威德,國珍遂入貢。太祖數以書即家訪軍國事,條答悉中機宜。尋赴京,太祖方親援安豐曰:「伺隙,未可動也。」不聽。友諒聞之,乘間圍洪都太祖曰:「不聽君言,幾失計。」遂自將救洪都,與友諒大戰鄱陽湖,一日數十接。太祖坐胡p督戰,侍側,忽躍起大呼,趣太祖更舟。太祖倉卒徙別舸,坐未定,飛釋鄞穢珣s舟立碎。友諒乘高見之,大喜。而太祖舟更進。軍皆失色。時湖中相持,三日未決,請移軍湖口扼之,以金木相犯日決勝,友諒走死。其後太祖士誠,北伐中原,遂成帝業,略如謀。

  元年以為太史令,上《戊申大統曆》。熒惑守心,請下詔罪己。大旱,請決滯獄。即命平反,雨隨注。因請立法定制,以止濫殺。太祖方欲刑人,請其故,太祖語之以夢。曰:「此得土得衆之象,宜停刑以待。」後三日,海寧降。太祖喜,悉以囚付縱之。尋拜御史中丞兼太史令。

  太祖即皇帝位,奏立軍衞法。初定處州稅糧,視制畝加五合,惟青田命毋加,曰:「令伯溫鄉里世世為美談也。」帝幸汴梁與左丞相善長居守。寬縱失天下,今宜肅紀綱。令御史糾劾無所避,宿衞宦侍有過者,皆啟皇太子置之法,人憚其嚴。中書省都事李彬坐貪縱抵罪,善長素暱之,請緩其獄。不聽,馳奏。報可。方祈雨,即斬之。由是與善長忤。帝歸,愬僇人壇壝下,不敬。諸怨者亦交譖之。會以旱求言,奏:「士卒物故者,其妻悉處別營,凡數萬人,陰氣鬱結。工匠死,胔骸暴露,將吏降者皆編軍戶,足干和氣。」帝納其言,旬日仍不雨,帝怒。會有妻喪,遂請告歸。時帝方營中都,又銳意滅擴廓瀕行,奏曰:「鳳陽雖帝鄉,非建都地。王保保未可輕也。」已而定西失利,擴廓竟走沙漠,迄為邊患。其冬,帝手詔u勳伐,召赴京,賜賚甚厚,追贈祖、父皆永嘉郡公。累欲進爵,固辭不受。

  初,太祖以事責丞相李善長言:「善長勳舊,能調和諸將。」太祖曰:「是數欲害君,君乃為之地耶?吾行相君矣。」頓首曰:「是如易柱,須得大木。若束小木為之,且立覆。」及善長罷,帝欲相楊憲素善力言不可,曰:「有相才無相器。夫宰相者,持心如水,以義理為權衡,而己無與者也,則不然。」帝問汪廣洋,曰:「此褊淺殆甚於。」又問胡惟庸,曰:「譬之駕,懼其僨轅也。」帝曰:「吾之相,誠無逾先生。」曰:「臣疾惡太甚,又不耐繁劇,為之且孤上恩。天下何患無才,惟明主悉心求之,目前諸人誠未見其可也。」惟庸皆敗。三年授弘文館學士。十一月大封功臣,授開國翊運守正文臣、資善大夫、上護軍,封誠意伯,祿二百四十石。明年賜歸老於鄉。

  帝嘗手書問天象。條答甚悉而焚其草。大要言霜雪之後,必有陽春,今國威已立,宜少濟以寬大。佐定天下,料事如神。性剛嫉惡,與物多忤。至是還隱山中。惟飲酒弈棋,口不言功。邑令求見不得,微服為野人謁方濯足,令從子引入茆舍,炊黍飯令。令告曰:「某青田知縣也。」驚起稱民,謝去,終不復見。其韜跡如此,然究為惟庸所中。

  初,間有隙地曰談洋,南抵界,為鹽盜藪,氏所由亂,請設巡檢司守之。奸民弗便也。會茗洋逃軍反,[]吏匿不以聞。令長子奏其事,不先白中書省。胡惟庸方以左丞掌省事,挾前憾,使吏訐,謂談洋地有王氣,圖為墓,民弗與,則請立巡檢逐民。帝雖不罪,然頗為所動,遂奪祿。懼入謝,乃留京,不敢歸。未幾,惟庸相,大慼曰:「使吾言不驗,蒼生福也。」憂憤疾作。八年三月,帝親製文賜之,遣使護歸。抵家,疾篤,以天文書授子曰:「亟上之,毋令後人習也。」又謂次子曰:「夫為政,寬猛如循環。當今之務在修德省刑,祈天永命。諸形勝要害之地,宜與京師聲勢連絡。我欲為遺表,惟庸在,無益也。惟庸敗後,上必思我,有所問,以是密奏之。」居一月而卒,年六十五。在京病時,惟庸以醫來,飲其藥,有物積腹中如拳石。其後中丞涂節惟庸逆謀,并謂其毒致死云。

  n髯,貌修偉,慷慨有大節,論天下安危,義形於色。帝察其至誠,任以心膂。每召,輒屏人密語移時。亦自謂不世遇,知無不言。遇急難,勇氣奮發,計畫立定,人莫能測。暇則敷陳王道。帝每恭己以聽,常呼為老先生而不名,曰:「吾子房也。」又曰:「數以孔子之言導予。」顧帷幄語秘莫能詳,而世所傳為神奇,多陰陽風角之說,非其至也。所為文章,氣昌而奇,與宋濂並為一代之宗。所著有《覆瓿集》、《犁眉公集》傳於世。子

  ,字孟藻,有文行。洪武十年授考功監丞,試監察御史,出為江西參政。太祖常欲大用之,為惟庸黨所脅,墮井死。,字士端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嗣伯,食祿五百石。初,爵止及身,至是帝追念功,又憫父子皆為惟庸所厄,命增其祿,予世襲。明年坐事貶秩歸里。洪武末,坐事戍甘肅,尋赦還。建文帝成祖皆欲用之,以奉親守墓力辭。永樂間卒,子停襲。景泰三年命錄後,授曾孫祿世襲五經博士。弘治十三年以給事中吳士偉言,乃命祿處州衞指揮使。

  正德八年加贈太師,[]文成嘉靖十年,刑部郎中李瑜言,宜侑享高廟,封世爵,如中山王。下廷臣議,僉言:「高帝收攬賢豪,一時佐命功臣並軌宣猷。而帷幄奇謀,中原大計,往往屬,故在軍有子房之稱,剖符發諸葛之喻。亡之後,孫實嗣太祖諭再三,鐵券丹書,誓言世祿。嗣未幾,旋即隕世,褫圭裳於末裔,委帶礪於空言。或謂後嗣孤貧,弗克負荷;或謂長陵紹統,遂至猜嫌。雖一辱泥塗,傳聞多謬,而載書盟府,績效具存。昔武王興滅,天下歸心,成季無後,君子所歎。宜侑享太廟,其九世孫宜嗣伯爵,與世襲。」制曰:「可。」卒,孫世延嗣。嘉靖末,南京振武營兵變,世延掌右軍都督府事,撫定之。數上封事,不報,忿而恣橫。萬曆三十四年,坐罪論死,卒。適孫萊臣年幼,庶兄藎臣借襲。藎臣卒,萊臣當襲,藎臣孔昭復據之。崇禎時,出督南京操江,福王之立,與馬士英阮大鋮比,後航海不知所終。

  ,字仲璟次子,弱冠通諸經。太祖,每歲召章溢允載葉琛永道胡深伯機,入見便殿,燕語如家人。洪武二十三年命襲父爵。言有長兄子在。帝大喜,命襲封,以為閤門使,且諭之曰:「考制,閤門使即儀禮司。朕欲汝日夕左右,以宣達為職,不特禮儀也。」帝臨朝,出侍班,百官奏事有闕遺者,隨時糾正。都御史袁泰奏車牛事失實,帝宥之,忘引謝。糾之,服罪。帝因諭:「凡似此者,即面糾,朕雖不之罪,要令知朝廷綱紀。」已,復令同法司錄獄囚冤滯。谷王就封,擢為左長史。

  論說英侃,喜談兵。初,溫州葉丁香叛,延安侯唐勝宗討之,決策於破賊還,才略。帝喜曰:「伯溫兒矣。」嘗與成祖弈,成祖曰:「卿不少讓耶?」正色曰:「可讓處則讓,不可讓者不敢讓也。」成祖默然。靖難兵起,谷王歸京師,獻十六策,不聽。令參李景隆軍事。景隆敗,夜渡盧溝河,冰裂馬陷,冒雪行三十里。子大同赴難,遇之良鄉,與俱歸。上《聞見錄》,不省,遂歸里。成祖即位,召,稱疾不至。逮入京,猶稱殿下。且云:「殿下百世後,逃不得一『篡』字。」下獄,自經死。法官希旨,緣坐其家。成祖故,不許。宣德二年授刑部照磨。

宋濂

  宋濂,字景濂,其先金華潛溪人,至乃遷浦江。幼英敏強記,就學於聞人夢吉,通《五經》,復往從吳萊學。已,遊柳貫黃溍之門,兩人皆亟遜濂,自謂弗如。至正中,薦授翰林編修,以親老辭不行,入龍門山著書。

  踰十餘年,太祖婺州,召見。時已改寧越府,命知府王顯宗開郡學,因以葉儀為五經師。明年三月,以李善長薦,與劉基章溢葉琛並徵至應天,除江南儒學提舉,命授太子經,尋改起居注。一歲,皆起東南,負重名。雄邁有奇氣,而自命儒者。佐軍中謀議,亦首用文學受知,琩穸炙k,備顧問。嘗召講《春秋左氏傳》,進曰:「春秋乃孔子褒善貶惡之書,苟能遵行,則賞罰適中,天下可定也。」太祖御端門,口釋《黃石公三略》。曰:「《尚書》二典、三謨,帝王大經大法畢具,願留意講明之。」已,論賞賚,復曰:「得天下以人心為本。人心不固,雖金帛充牣,將焉用之。」太祖悉稱善。乙巳三月,乞歸省。太祖與太子並加勞賜。上箋謝,并奉書太子,勉以孝友敬恭、進德修業。太祖覽書大悅,召太子,為語書音,賜札褒答,并令太子致書報焉。尋丁父憂。服除,召還。

  洪武二年詔修《元史》,命充總裁官。是年八月史成,除翰林院學士。[]明年二月,儒士歐陽佑等採故元統以後事蹟還朝,仍命等續修,六越月再成,賜金帛。是月,以失朝參,降編修。四年遷國子司業,坐考祀孔子禮不以時奏,謫安遠知縣,旋召為禮部主事。明年遷贊善大夫。是時,帝留意文治,徵召四方儒士張唯等數十人,擇其年少俊異者,皆擢編修,令入禁中文華堂肄業,命為之師。傅太子先後十餘年,凡一言動,皆以禮法諷勸,使歸於道,至有關政教及前代興亡事,必拱手曰:「當如是,不當如彼。」皇太子每斂容嘉納,言必稱師父云。

  帝剖符封功臣,召議五等封爵。宿大本堂,討論達旦,歷據故實,量其中而奏之。甘露屢降,帝問災祥之故。對曰:「受命不於天,於其人,休符不於祥,於其仁。《春秋》書異不書祥,為是故也。」皇從子文正得罪,曰:「文正固當死,陛下體親親之誼,置諸遠地則善矣。」車駕祀方丘,患心不寧,從容言曰:「養心莫善於寡欲,審能行之,則心清而身泰矣。」帝稱善者良久。嘗問以帝王之學,何書為要。舉《大學衍義》。乃命大書揭之殿兩廡壁。頃之御西廡,諸大臣皆在,帝指《衍義》中司馬遷事,命講析。講畢,因曰:「漢武溺方技謬悠之學,改恭儉之風,民力既敝,然後嚴刑督之。人主誠以禮義治心,則邪說不入,以學校治民,則禍亂不興,刑罰非所先也。」問三代曆數及封疆廣狹,既備陳之,復曰:「三代治天下以仁義,故多歷年所。」又問:「三代以上,所讀何書?」對曰:「上古載籍未立,人不專講誦。君人者兼治教之責,率以躬行,則衆自化。」嘗奉制詠鷹,令七舉足即成,有「自古戒禽荒」之言。帝忻然曰:「卿可謂善陳矣。」之隨事納忠,皆此類也。

  六年七月遷侍講學士,知制誥,同修國史,兼贊善大夫。命與詹同樂韶鳳修日曆,又與吳伯宗等修《寶訓》。九月定散官資階,給中順大夫,欲任以政事。辭曰:「臣無他長,待罪禁近足矣。」帝益重之。八年九月,從太子及靖江四王講武中都。帝得《輿圖濠梁古蹟》一卷,遣使賜太子,題其外,令詢訪,隨處言之。太子以示,因歷歷舉陳,隨事進說,甚有規益。

  性誠謹,官內庭久,未嘗訐人過。所居室,署曰「溫樹」。客問禁中語,即指示之。嘗與客飲,帝密使人偵視。翼日,問昨飲酒否,坐客為誰,饌何物。具以實對。笑曰:「誠然,卿不朕欺。」間召問羣臣臧否,惟舉其善者曰:「善者與臣友,臣知之;其不善者,不能知也。」主事茹太素上書萬餘言。帝怒,問廷臣。或指其書曰:「此不敬,此誹謗非法。」問,對曰:「彼盡忠於陛下耳。陛下方開言路,惡可深罪。」既而帝覽其書,有足採者。悉召廷臣詰責,因呼字曰:「微景濂幾誤罪言者。」於是帝廷譽之曰:「朕聞太上為聖,其次為賢,其次為君子。宋景濂事朕十九年,未嘗有一言之偽,誚一人之短,始終無二,非止君子,抑可謂賢矣。」每燕見,必設坐命茶,每旦必令侍膳,往復咨詢,常夜分乃罷。不能飲,帝嘗強之至三觴,行不成步。帝大懽樂。御製楚辭一章,命詞臣賦〈醉學士詩〉。又嘗調甘露於湯,手酌以飲曰:「此能愈疾延年,願與卿共之。」又詔太子賜良馬,復為製〈白馬歌〉一章,亦命侍臣和焉。其寵待如此。九年進學士承旨知制誥,兼贊善如故。其明年致仕,賜御製文集及綺帛,問年幾何,曰:「六十有八。」帝乃曰:「藏此綺三十二年,作百歲衣可也。」頓首謝。又明年,來朝。十三年,長孫胡惟庸黨,帝欲置死。皇后太子力救,乃安置茂州

  狀貌豐偉,美鬚髯,視近而明,一黍上能作數字。自少至老,未嘗一日去書卷,於學無所不通。為文醇深演迤,與古作者並。在朝,郊社宗廟山川百神之典,朝會宴享律曆衣冠之制,四裔貢賦賞勞之儀,旁及元勳巨卿碑記刻石之辭,咸以委,屢推為開國文臣之首。士大夫造門乞文者,後先相踵。外國貢使亦知其名,數問先生起居無恙否。高麗安南日本至出兼金購文集。四方學者悉稱為「太史公」,不以姓氏。雖白首侍從,其勳業爵位不逮,而一代禮樂制作,所裁定者居多。

  其明年,卒於,年七十二。知事葉以從葬之蓮花山下。蜀獻王名,復移塋華陽城東。弘治九年,四川巡撫馬俊奏:「真儒翊運,述作可師,黼黻多功,輔導著績。久死遠戍,幽壤沉淪,乞加卹錄。」下禮部議,復其官,春秋祭葬所。正德中,追諡文憲

  仲子最知名,字仲珩[]善詩,尤工書法。洪武九年,以故,召為中書舍人。其兄子亦為儀禮序班。帝數試,并教誡之。笑語曰:「卿為朕教太子諸王,朕亦教卿子孫矣。」行步艱,帝必命扶掖之。祖孫父子,共官內庭,衆以為榮。坐罪,亦連坐,並死,家屬悉徙茂州建文帝即位,追念興宗舊學,召官翰林。永樂十年,孫坐姦黨鄭公智外親,詔特宥之。

明史.方孝孺傳

  方孝孺,字希直,一字希古寧海人。父克勤洪武中循吏,自有傳。孝孺幼警敏,雙眸炯炯,讀書日盈寸,鄉人目為「小韓子」。長從宋濂學,門下知名士皆出其下。先輩胡翰蘇伯衡亦自謂弗如。孝孺顧末視文藝,琤H明王道、致太平為己任。嘗臥病,絕糧。家人以告,笑曰:「古人三旬九食,貧豈獨我哉。」父克勤坐「空印」事誅,扶喪歸葬,哀動行路。既免喪,復從卒業。

  洪武十五年,以吳沉揭樞薦,召見。太祖喜其舉止端整,謂皇太子曰:「此莊士,當老其才。」禮遣還。後為仇家所連,逮至京,太祖見其名,釋之。二十五年,又以薦召至。太祖曰:「今非用孝孺時。」除漢中教授,日與諸生講學不倦。蜀獻王聞其賢,聘為世子師。每見,陳說道德。王尊以殊禮,名其讀書之廬曰「正學」。

  及惠帝即位,召為翰林侍講。明年遷侍講學士,國家大政事輒咨之。帝好讀書,每有疑即召使講解。臨朝奏事,臣僚面議可否,或命孝孺就扆前批答。時修《太祖實錄》及《類要》諸書,孝孺皆為總裁。更定官制,孝孺改文學博士。兵起,廷議討之,詔檄皆出其手。

  建文三年,兵掠大名王聞齊黃已竄,上書請罷盛庸吳傑平安兵。孝孺建議曰:「兵久頓大名,天暑雨,當不戰自疲。急令遼東諸將入山海關永平真定諸將渡盧溝北平,彼必歸救。我以大兵躡其後,可成擒也。今其奏事適至,宜且與報書,往返踰月,使其將士心懈。我謀定勢合,進而蹴之,不難矣。」帝以為然。命孝孺草詔,遣大理寺少卿薛嵓馳報,盡赦罪,使罷兵歸藩。又為宣諭數千言授,持至軍中,密散諸將士。比至,匿宣諭不敢出,燕王亦不奉詔。

  五月,吳傑平安盛庸發兵擾餉道。燕王復遣指揮武勝上書伸前請。帝將許之。孝孺曰:「兵罷,不可復聚,願毋為所惑。」帝乃誅以絕。未幾,兵掠沛縣,燒糧艘。時河北師老無功,而德州又饋餉道絕,孝孺深以為憂。以世子仁厚,其弟高煦狡譎,有寵於燕王,嘗欲奪嫡,謀以計間之,使內亂。乃建議白帝,遣錦衣衞千戶張安齎璽書往北平賜世子,世子得書不啟封,并軍前,間不得行。

  明年五月,兵至北,帝下詔徵四方兵。孝孺曰:「事急矣。遣人許以割地,稽延數日,東南募兵漸集,北軍不長舟楫,決戰上,勝負未可知也。」帝遣慶成郡主往軍,陳其說。燕王不聽。帝命諸將集舟師江上,而陳瑄以戰艦降兵遂渡,時六月乙卯也。帝憂懼,或勸帝他幸,圖興復。孝孺力請守京城以待援兵,即事不濟,當死社稷。乙丑,金川門啟,兵入,帝自焚。是日,孝孺被執下獄。

  先是,成祖北平姚廣孝孝孺為託,曰:「城下之日,彼必不降,幸勿殺之。殺孝孺,天下讀書種子絕矣。」成祖頷之。至是欲使草詔。召至,悲慟聲徹殿陛。成祖降榻勞曰:「先生毋自苦,予欲法周公成王耳。」孝孺曰:「成王安在?」成祖曰:「彼自焚死。」孝孺曰:「何不立成王之子?」成祖曰:「國賴長君。」孝孺曰:「何不立成王之弟?」成祖曰:「此朕家事。」顧左右授筆札,曰:「詔天下,非先生草不可。」孝孺投筆於地,且哭且罵曰:「死即死耳,詔不可草。」成祖怒,命磔諸市。孝孺慨然就死,作絕命詞曰:「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,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。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,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。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。」時年四十有六。其門人德慶侯廖永忠之孫與其弟檢遺骸瘞聚寶門外山上。

  孝孺有兄孝聞,力學篤行,先孝孺死。弟孝友孝孺同就戮,亦賦詩一章而死。妻及二子中憲中愈先自經死,二女投淮河死。

  孝孺工文章,醇深雄邁。每一篇出,海內爭相傳誦。永樂中,藏孝孺文者罪至死。門人王稌潛錄為《侯城集》,故後得行於世。

  仁宗即位,諭禮部:「建文諸臣,已蒙顯戮,家屬籍在官者,悉宥為民,還其田土。其外親戍邊者,留一人戍所,餘放還。」萬曆十三年三月釋坐孝孺謫戍者後裔,浙江江西福建四川廣東凡千三百餘人。而孝孺絕無後,惟克勤克家有子曰孝復洪武二十五年嘗上書闕下,請減信國公湯和所加寧海賦,謫戍慶遠衞,以軍籍獲免。孝復,後亦得釋為民。世宗時,松江俞斌自稱孝孺後,一時士大夫信之,為纂《歸宗錄》。既而氏察其偽,言於官,乃已。神宗初,有詔褒錄建文忠臣,建表忠祠南京,首徐輝祖,次孝孺云。

  孝孺之死,宗族親友前後坐誅者數百人。其門下士有以身殉者,盧原質鄭公智林嘉猷,皆寧海人。

 

06/26/2003